圖:《販書追憶》及藏書票。\作者供圖
上海已有初夏的感覺,櫻花、玉蘭花、梨花、油菜花這些報春的花已經(jīng)飄落,綠葉覆蓋了枝頭。未幾,穿行草木中,又有一股非常好聞的馨香,清新又綿遠,那是香樟發(fā)出的。然而,剛剛過去的這個周末,滿城的書香已經(jīng)蓋過香樟的香氣。
世界讀書日到來,從公共圖書館到社區(qū)中心,都在舉辦各種讀書活動,“書香社會”“全民閱讀”,這些年在政府的力倡下,也調(diào)動起民間的熱情,成為一股不可阻擋的風暴。大大小小,全城不知有幾千場活動呢。像上海圖書館東館這樣超大的場館不必說,僅閔行區(qū)圖書館一個區(qū)級圖書館,主場活動就有十四場,還有十四場分會場活動。巴金圖書館也舉辦“小時光:地鐵里的閱讀攝影展”,巴金圖書館二○二五參考閱讀書單的發(fā)布,兩期文壇茶話會:黃永玉先生作品朗讀會、談一談閱讀與日常生活……每一場活動都得到讀者的熱情呼應,不難看到讀書已經(jīng)從外在的提倡變成很多人的內(nèi)心追求。
在這樣的閱讀龍卷風中,有一件事情也是全城讀書人關(guān)注的,那就是閉門一年多改造升級的上海古籍書店重出江湖。這是一家歷史悠久、品味不俗的書店,我個人認為,在上海灘所有國字號的書店中,這一家是最會選書的書店。雖然現(xiàn)在買書多依賴網(wǎng)購,但是走過他們家門口時,我還是忍不住進去逛一逛,看看大堂里陳列的新書,也順手買幾本。在這里,也能遇到陳子善、陸灝、傅杰等先生,大家共赴一個飯局,都提前半個小時來逛一逛古籍書店。這里的最上層賣舊書的區(qū)域也讓讀書人流連忘返,我在這里買了不少書,還買過一些書隨贈師友,它的書品相好、價格也公平。記得我就買過兩巨冊的《上海漫畫》影印本送黃永玉先生,這是他年輕時代的讀物。
這次古籍書店重新開業(yè),把它的舊書特色再一次做足。當日,我不曾躬逢其盛,記者朋友嚴山山在他的報道里寫道:“據(jù)悉,這次煥新之后,書店與搬入三樓的上海舊書店攜手,共同把三樓打造成為一個‘淘書樂園’,讓讀者盡情徜徉于由特價書和舊書等匯聚而成的書海,滿足‘淘書’的快樂。記者注意到,上午不久,三樓已經(jīng)人滿為患,收銀處買單排起了長隊。”也就是說,上海舊書店成為古籍書店里的熱門。有一位名為“獵書人磊磊”的小紅書博主說:“上海今天至少一半職業(yè)淘書人在這里,等待了四百多天,福州路上的古籍書店終于恢復營業(yè)了,硬裝格局大換血?;灸樖斓耐卸紒砹?,還有從鎮(zhèn)江趕來的書店老板,第一天營業(yè)人山人海,結(jié)賬都要排長隊。喜歡紙書的朋友抓緊去,開業(yè)有折扣,上海你找不出第二家折扣這么好的官家書店了。”
也許敏感的人早就注意到,這一兩年,舊書、舊書店的存亡乃至復興,又成為人們議論的話題。年初,上海圖書公司還召集全國的專家學者開過專題會,北京的報紙也開辟出“舊書新知”的專版,舊書拍賣也一浪高過一浪,大公司專場拍之外,線上的微(信群)拍也紅紅火火……這是讀書人內(nèi)在的需求,然后也有看不見的手在背后助力。比如上海的櫻花谷舊書市集,剛看到的消息:第三十個世界讀書日來臨之際,二○二五舊書新知書香上海“淘書樂”.櫻花谷舊書市集,于四月二十二日至二十七日,從最初的起航地──黃浦區(qū)蘇州河南岸親水平臺區(qū)域再次出發(fā)。
“舊書”不會消失,舊書店會不會長久存在,就很難有自信地回答了,盡管社會各方都在盡力維護它、挽救它,可是像很多瀕危動物一樣,它的存在也許僅限于“保護區(qū)”。然而,舊書店又是寄托了很多讀書人情懷和想像的地方,很多浪漫的故事也發(fā)生在這里,盡管它不是生活必需,讀書人一提起來卻是抒情文字如長江之水滔滔不絕。一位年輕的朋友周洋還寫了一篇《愛上舊書店的理由》──愛需要理由嗎?不需要,人活著什么都需要理由和論證理由,那是現(xiàn)代社會的功利病,要不得。我認為在精密的成本計算、規(guī)劃之外,社會和人生都需要一份情懷。舊書店對于一個城市發(fā)展和社會生活而言,確實沒有文人口中說的那么重要,它僅僅滿足了一部分人的小眾趣味;可是,一份情懷對于一個城市而言就不是可有可無的了。
由此,我想到了香港,好多年前不少人說它是“文化沙漠”,這些年這種聲音不大聽得見了,大家反而從香港的書店里拎回大包小裹的文化精品。人們又說香港是商業(yè)社會,人的功利心重,這話也許不錯,每個城市的屬性不同、地域文化特征不一樣。然而,就我個人感受而言,在商業(yè)高度發(fā)達的社會里,這里還生存了很多有特色書店,包括舊書店,那么,這個社會的人文精神尚在,一份情懷仍存。我每次去香港,忙里偷閒就是逛書店。這兩年,捧讀《販書追憶》、《香港文壇回味錄》,聽作者談販書艱辛、淘書快樂,又分明感覺到一脈書香在一個社會不絕如縷,而對于個人,它可能就是一盞心燈,光亮微弱,卻始終引導著前行的旅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