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月離開香港那天,我沒去送她,她也不肯我送。我們都知道那樣的場面太悲傷,不想淚灑機場。我和阿月認(rèn)識近二十載,從第一份工作,到她離開香港前的最后一份工作,我們一直是同事。從同事做成了朋友,又做成了近乎親人般的姐妹。
她在香港土生土長,除了去日本旅行,她從未離開過香港。而她第一次去內(nèi)地,竟是為了開解失戀的我。那時候我的護照去很多地方都需要辦簽證,除了回內(nèi)地。于是她辦了回鄉(xiāng)證,自作主張報了一個旅行團,帶我去了廣西。她帶我看了甲天下的桂林山水,告訴我大自然永恒的美就如我的心靈一般,只值得懂得欣賞的人。我在那里抹去了心里的淚痕,收拾了心情和她一起回到香港。在我工作上需要她的時候,她放棄了政府工,跑來投奔我,以姐姐的身份一直鼓勵著我,“逼迫”我不斷努力進步,堅強不放棄。雖然她的學(xué)歷和工作經(jīng)歷都不是最出色的,她也常常說幫不上我,可只有我心里清楚,她給予我的精神力量,才是我真正需要的。
我們之間也有分歧。如果不是十七歲離開家去看世界,我也不會發(fā)現(xiàn)我那么愛自己出生和成長的這片土地。在社會動蕩的那些日子里,我們都很小心地避開某些話題,不想辯論。我只是不斷地告訴她,沒有哪里比在自己的國土上更安心,沒有哪里比自己的故鄉(xiāng)更好,在外,我們是游魂,在這里,我們總歸是主人家。這個故鄉(xiāng)于她而言,就是香港。從前的,現(xiàn)在的,以及以后的香港。
然而,當(dāng)她告訴我決定送兒子去英國讀書,并且考慮移民的時候,我心情沉入谷底。我怕她受苦,也怕從此因為距離沖淡了我們的情誼。那天我們促膝長談,我說我沒有別的要求,尊重你的選擇,但至少你先去看看,住一段時間,不要立刻做出移民的決定。她聽了我的建議,讓老公暫時不要辭工,她先去陪讀。
自她離開香港,我們只能透過短訊和視頻通話聯(lián)系彼此,時差的原因,我們的聯(lián)系少了很多。心里一直牽掛著她,終于盼到了她過年回香港探親,我們約在金鐘的太古廣場見面。老遠(yuǎn)就看到了彼此,激動地一路狂奔擁抱在一起,淚眼蒙朧。大半年不見,我說她多了些白發(fā),她說我瘦了。我們坐在落地玻璃窗前,喝著港式奶茶,聊起這分別的大半年。